I want the magical friday night to last forever and a day.

[叶王] Þú Ert Ljósið

题目是冰岛语,中文: 你是光。

本来要叫  透过帽沿看你的眼睛就像是最美的诗句(。

写作时间间隔超级长,大概有一个月的空白,哪边看不懂的话请务必问我......有bug也请告知我。原本只是因为自己想去海边所以想写写叶王去看海(......),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原着向这样了(?

写作后期其中一首bgm: Ólafur Arnalds - Do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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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深绿色的山坡草皮,岩石稜角分明,有漫步的山羊数隻。珊瑚礁岩块崩落形成的崩崖缺乏沙滩缓冲,巴士海峡如一片天坠的巨大的花瓣,严丝合缝地覆在青山之末,相接处几叠雪白浪花。

远看的海岸线是蜿蜒的,要是走近了看,就不那麽觉得。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王杰希抱着小腿默默地想,距离的存在与否往往能造成主观上的变化。

比方说,叶修和他。



在初入联盟之时,王杰希的自家前辈和坊间传言勾勒出了个模糊的轮廓,主要在讽意浓厚的表情、与比蜀道更难征服的荣耀实力上绘以重笔,十八岁的自己又在脑中往人面上涂了青色颜料并添了两隻獠牙。叶秋是个——一言以蔽之,和邪恶大魔王,相去无远的存在。

新人挑战赛后,蜀道摇身一变成了K2。此外,哪有什麽青面,分明就是土色。

后来,常规赛微草主场对嘉世,过中午才比赛,早上大伙儿在休息室裡聊聊天放鬆放鬆。工作人员从粉丝送来的水果篮裡拿了富士苹果和丰水梨等削皮去籽,切成小块,用竹籤叉了分给大家吃。几个人拿着手机在滑微博,其他几位前辈都是平时讲究生活质量的老北京,正一言一语不紧不慢地讲着春茶和冬茶的差别。王杰希彼时智齿拔没多久,脸的浮肿已经消得差不多,疼痛却还没褪乾淨。不想吃硬物,也没心思看手机,就坐在一旁,装作听得懂的样子。

削掉的皮团在纸杯裡,要丢的时候才发现清洁人员大概是刚收走垃圾,这会儿垃圾袋还没装,王杰希眼尖瞧见人脚踩开垃圾桶时动作一顿,转身就要扭门把。他快步走过去说他正好想上厕所,可以顺道拿出去。

自从上个月方士谦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株不过一尺多高的柠檬树,说种了当队树后,微草队内就有了没事拿点可做肥料的东西去孝敬小树的习惯。清晨的时候下了场雨,场馆外头一圈草皮都还是湿的。王杰希一手拿着一个纸杯,眼睛盯着地面,走得小心翼翼左歪右拐就怕一不留神踩进水漥髒了新买的白布鞋。

一抹红色擦进视线边界的时候,王杰希当即停下了脚步。路并不宽,正前方两米近处站着个人。他知道嘉世的队伍早些时候已经到了,于是便不难推断眼前这个披着红白相间外套的人就是数小时后即将在萤幕对面和自己争夺胜利的对手。那人取下了原本叼在嘴边的烟,烟没点燃,白兮兮的一节,跟正挂在上头的手指一样。他也盯着他。

叶秋。

王杰希尚未当面见过他,上回全明星也仅止于角色间的切磋(说是切磋好听了不少),活动当天一直是马不停蹄的,叶秋又是个不见首尾的主儿,因此会面便没有发生。能如此判断,是直觉告诉他的。抢先于其他一切具体的线索——烟、不讲究的衣着打扮、比自己大上一点点、让人不太能够心平气和的表情……这些通通晚于抬眼一瞬间。

历经盛大辉煌的人注定不同凡响。这不是“看上去”的事,何况这个人还已经经历了三次,囊括当下已知的所有。于荣耀的世界发生的战役不会使他们溅血,但败者的伤口和回忆一向真实存在。而胜者脚边垒起隐形的尸骨,周身却发着同道中人才得以一见的微光。胜者——

不是张扬,也并无锋利,叶秋不会把那些东西放在外面,莫如说,也没有收过,胜了就是胜了,胜了只是胜了,没有多复杂的东西。气定而神閒,宠辱不惊。“赢”若有具象样貌,在那个时间点上,在旁人口中,大抵就是如此形容了。

初次见面,王杰希没想那麽多,出于礼貌性质地开口喊了声叶秋前辈。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人露出了一瞬混杂着怀疑和惊讶的表情,随后长腿一跨几步来到他面前。

“你喊我什麽?”他问道,语气随意,只有语速十分不明显地快上那麽一点。王杰希此时矮了他些许,微微抬头,离的近了点,竟看出人眼底压着的紧张。

儘管莫名,他还是打算依言重复一遍:“叶……”他一开口随即察觉到自己刚才肯定是口齿不清,柒音念得太轻,“我前阵子拔智齿,讲话可能不大清楚,前辈见谅。”

叶秋眼裡那丝紧张顿时消散无影:“没事,是我听错了,”他笑道:“你是王杰希吧?你好呀。”

王杰希点点头,见叶秋还盯着他,又想到好像是该握手,但自己现在一手端一个杯子实在腾不出空。两厢静默。叶秋见他的目光不住往身后飘,便侧了身子让他过去。

王杰希走到那棵一边土裡插着小立牌的植株旁,立牌上是狗爬体的几个数字,表示栽种日期。他蹲下去,把杯子放在地上,拿了旁边的塑料铲子刨了薄薄一层表土,又把一个杯子裡的果皮倒下去。

一旁的人影靠上来,是叶秋在他身旁也蹲了下来,王杰希觉得没差,就由他看。有几丝果皮留在杯壁上死活不下去,王杰希一手捏着杯子一手拍着杯底,又见叶秋伸手拿了另一个纸杯,三两下倒得乾乾淨淨。

两个人把土弄回去,正拿铲子拍平的时候,就听后头一声喝:“叶秋你做啥?放开那棵树!”

方士谦原本在屋裡滑手机,滑到后来百无聊赖,抬头看了一圈,发现王杰希不见了,问了人说出去上厕所好一会儿了,一边腹诽这不靠谱的队长一边出去找人。谁知道一出侧门就看见微草队长和嘉世队长一起蹲在他心爱的小树旁边不知道在做什麽。

他几个箭步上前去,叶秋站起来拍拍手掌:“给你家树安肥料呢,把你大惊小怪的。”方士谦瞪了他一眼,又看向还没站起来的王杰希:“这可是微草的树,你怎麽能让一个外人碰,遭晦气了你负责啊。” 

“他没碰,只是帮忙拍土……”

“土也不行。”

王杰希蹲在地上,觉得他找碴,不说话了。那会儿还是他和方士谦不太对付的光景。







等到两个人对付了,树也长高了一点。儘管嘉世没再继续横扫联盟,三座冠军奖盃也已经像是天边的标竿了。标竿立在大山上,众人眼睛盯着,脚下没停过。王杰希打法还没收敛完全,处于摸上键盘还会下意识顺着直觉走的时期,要彻底改变,忽视甚至压制直觉,现实永远比想像艰难。偶尔方士谦问起,他们也会进行一点交流,但并不多,毕竟隔个职业如隔山,多数时候还是精神上支持为重。

至于叶秋, 大魔头的印象真人往前一戳就消了,彷彿一个过期的玩笑。偶尔两边比赛前后如果有人提议聚餐联谊之类也会从大流,王杰希每次见他都感觉跟前一次见差不多,一双眼睛经常性的含着善意的促狭,说话的时候懒洋洋的,不出声就光坐着抽烟看上去却反而挺有精神。qq上断断续续的聊天,由于无关荣耀的暂且没什麽好讲,关于荣耀的——都是队长——挺多事心领神会两三句就清楚了,没心领神会的那就是战队机密,套也套不出话来。然而即使是这样,对话框旁滑动的方块也奇妙地被压成细扁的一线了。王杰希当时没点回去看过纪录,也总是说完就忘,大概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语句。

几个深夜裡走过几回竞技场,王杰希一开始是想看看能不能藉着这机会把新的打法打磨打磨,但后来发现跟叶秋打不大管用,因为打着打着,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习惯性的反应和操作了。连续好几次都是这样。最后索性停了下来,对面看他没动作,便也不打了,留下两尊角色在樱花色背景裡相顾无言。一行字敲了过来:“手疼不?”

王杰希想也没想:“还好。”

叶秋彷彿是早知他会这样答般,笑了一声:“恩,我疼,开语音吧。”

王杰希开了语音,却不知道要说什麽,只应了一声。

叶秋问了句B市天气状况,王杰希心下有点轻微的违和感,他们都不是习惯寒暄的人。这放在后来看却合情合理,当时根本没可能想到。

“PM2.5超标,老样子。”

接着又轮流说了几句没什麽重点的话,王杰希脖子后仰在椅背边缘望着格状的天花板出神,听声音化成电子粒穿越几百公里从耳机的海绵柔软地流入耳廓。细听有沙沙声,分不清是电子设备附加上去的还是叶秋本来嗓子就自带的。

“——早点睡啊。”

“前辈也是。”

“睡前记得先把手操做了知道不知道?晚安。”

王杰希没懂他这是突然哪冒出来的长辈语气,奈何一时之间也没辙:“知道了。晚安。”

他盯着萤幕上的小绿点暗下去后才拔了麦克风,关机做操睡觉。几年后的某天谈起这件事,那人老实告诉他其实只是把状态挂隐身,毕竟照王杰希的性子,定要看着别人先转身自己才离开的,跟后挂电话一个道理。于是后来也养成习惯,跟他讲电话总是先按结束键,让他安心就成。这直接导致时不常地寄到家裡来的话费单拆开一看金额吓人。习惯习惯,都是惯的。

当时改打法,每天晚上手腕和关节都又痛又肿,他没跟任何人说过,只自己默默地冰敷消肿——效用大多也只是聊胜于无。不跟别人说不是什麽怕人担心的理由,是他本身就不会想到那些,只是觉得这理所当然。自己熟悉的东西早已像是一层高韧度的膜覆在骨头上了,如今要改变,自然是拉扯摩擦不断,这是多说什麽、说多少都绕不开的单行道,还是得身体力行。

赛场上出错频率较以往高出许多,赛后记者会也总是长枪短炮地针对他,队员们简直气极,被他一个眼神轻轻压回去。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会就事实简单回答,一听就特别刻薄尖锐的问题有新闻官挡下来,总之是不好过。

怎麽说呢?不好过、好不过、过不好——春去秋来,兵荒马乱,大半年泡进去,跟顺流而下的枯叶一样,载浮载沉地,终究也飘远了。





隔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的长,迎来的有水红色的西瓜、英仙座流星雨、方脱离二十岁的少年队长、和微草的第一座冠军奖盃。

多少绞尽脑汁华彩绚烂的剧本都在指尖触摸奖盃的冰凉感动下词穷,而自眼眶中滑落的泪水和胸膛瞬间灼起的温度则代之表达所有。

一年后失之交臂一次。

2022年夏,微草再夺一冠,MVP由微草队长王杰希一併拿下。副队长方士谦宣布退役。






人体细胞七年一循环,八赛季的微草则恰如初换新羽的飞鸟。

羽毛褪下了一点,又添上一些。 微草的天才选手高英杰,虽然被安排在此时才出道,然而经受的训练和培养已是同期生的数倍。他就像一片形状完整,柔软且透着光芒的羽毛,尚未曾受暴雨击打、狂风裡飘摇。

这飞鸟——

竟隐约有凤凰模样。

凤凰浴火,方能涅槃而生。

王杰希想,这火他来浴吧。


五年前的全明星周末,他作为最佳新人,万众瞩目,一时无两。新人挑战赛,他想方设法要赢,失败了;五年后,作为新科冠军队队长*,被誉为最接近荣耀之神的人。同样在新人挑战赛,他处心积虑要输,这次成功了。

全场譁然。

而王杰希鬆开高英杰被举在半空的手,独自转身下了台。


晚上回到饭店,洗完了澡,王杰希甫打开电脑,各种通知条目就如雪花似的铺天盖地而来。 

“……总之,你唬不过我和文州的,不过我们做人特别厚道,就当帮你保个密了,别感动的痛哭流涕啊! 记得下次我们去北京找你要表现得热情一点,每次都一副冷淡的样子,看得我胃口全失连烤鸭都吃不下。说到烤鸭,感觉好久没吃了,下回你请客啊,就这麽说定了!” 他看了qq上黄少天发的一大片讯息,回了句再说就关了对话框。他本也没天真到以为没人能发现,虽然已经将技能点的调整尽可能地控制在最小程度,不过要是喻文州这种,还是瞒不过。同理,都是队长,他也相信他不会去四处宣扬。

鼠标向上移到另一个未读讯息,这次却毋须点开就已经读完了。

“恭喜。”

王杰希盯着那两个字,无端地想起才不久前,南方的寒冷。杭州的雪景。

叶秋……叶修。






去年冬天,王宸希(他妹妹)要南下去H市参加音乐比赛,王杰希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自己跑那麽远,那两天气象报大雪,何况还要过夜。于是跟队裡调了时间,请了三天假陪着一起去。

在机场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听见了告知飞机晚点的通知。王杰希早就料到这可能性,所以当初订的机票是傍晚班次的。兄妹俩坐在候机室裡,妹妹从左侧倚着他,手裡捧着本书在看,王杰希一边思考有没有东西忘记带,一边拿手机发qq给叶秋,问那边具体天气和有没有什麽需要特别注意的。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回,就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裡,看着机场巨大落地窗发呆。

冬天太阳落得早,五点半不到就霞色满天。此时的候机室内颇为安静,走道地板上行李箱滚轮滑动的声音厚实稳定,各国语言的低语穿插其中,悉悉簌簌的。王杰希的目光盯着外头一片血橘色,那颜色太红又太亮,晃的他眼睛微微失焦。

静谧的空间裡时间的流逝就容易被忽视。电子萤幕上红色方块字又换了几遍,突然一片黑影不知从哪裡冒出来,迅速的接近,视线聚焦完成的一刹听觉系统已经同时接收到一声闷响。

是隻手臂左右长度的大鸟,展着翅膀一头撞上了玻璃窗。为了飞航安全性,机场周围是严格管制鸟类的,出现的话轻则驱赶,重则直接开枪的地区也有,不知道这隻大鸟是怎麽飞到这裡来的。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一幕,王杰希还没有想好要有什麽反应,鸟儿好像只是晕了一瞬,扑了扑双翅,掉头飞走了。重新化为血色残阳中的一撇影子。

整个过程不过十来秒,天空好像愈来愈红,不是太舒服的那种颜色。王杰希闭上眼不再看窗外,却感觉到自己后颈有点凉——是冒了冷汗。那颗夕阳像是一块皲裂的水彩掉进心裡,晕染出一片不安。他下意识偏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她睡着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书向上摊着,手指压在书间。王杰希用右手替她把围巾扣回颈子(它现在罩住嘴巴了)以免整张脸埋进去不好呼吸,后将书轻轻抽出来,记好页数后阖起放到自己腿上。

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看,叶秋还没回他。

到饭店时已是九点多。“哥你要哪边?”宸希拖着行李走进房间,两张大床。他把房卡插好,暖黄灯光在室内亮起。“都好,”他随口答道,抬头见女孩一副你又来了的无奈脸,只好改口:“……靠窗吧。”

家裡三个小孩,除了他以外还有弟妹各一。年龄差距其实不很大,他长她四岁,她长弟弟一岁。然而架不住王杰希这个人天生太有作长兄的自觉,从小就疼爱弟妹,好的都给他们,闯祸锅自己先背,转头才跟他们讲大道理(十岁就这样,两个小的其实也听不太懂)。两个人小时候什麽事总争着跟哥哥一块儿,后来长大了点儿,对哥哥怎麽好总还是觉得比不过哥哥对自己好。

暖气让室温升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王杰希叫妹妹赶紧去洗澡,自己把行李安顿好,又将妹妹刚扔在床上的大衣拿起来用衣架挂好。之后便在阅读桌旁的木椅坐下,手机连上饭店网路。

然后满城风雨就毫无预警地当头淋了下来,一时耳边彷彿只闻得喧嚣声,而每片风每丝雨裡无一例外地夹了四个字:叶秋退役。

此时qq弹了讯息出来。叶秋:“挺冷的,一直下雪,记得一定穿厚点。”

王杰希差不多已经忘了这回事,脑中还是新闻上关于这个人的那几个大字。又一条新讯息冒上来:“抱歉事儿有点多,晚回了。”

他盯着对话框许久。

左右两侧讯息间隔有一行日期,自己是两天前说话的。在这两天内,叶秋那边发生了多少事,自己却在问他天气如何。

“这麽冷的天,不好好待家裡蹭暖气你跑南边受冻啊?待几天?”

萤幕对面的人正常的吓人,王杰希手放在键盘上,心中莫名感觉要冒出一簇火,然而却只无力地窜了几点火星就灭了。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他知道的是自己想了很多该说的话,每一句都立即像火星一样被扑灭。最后萤幕右侧跳出三个字,一个弯曲的符号。

“见个面?”

他莫名就感受到了隔着一块面板无数条光纤的世界顷刻沉寂下来。

顷刻后。

“好”

——标点都没有。



王宸希第二天比完赛的晚上跟小时候一起学音乐的朋友有约,于是王杰希便和叶秋约在那时。

依然是大雪,但两人走在街上都没有提出要进任何一家店的建议,彷彿必须得靠着这风雪,才能盖过脑子裡过于喧嚣的声音——事实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就只是沉默地走着,是袖子手肘处布料互相摩擦的距离。

彷彿冥冥中有个计数器,使叶秋在经过第四个路边的公车棚时伸手拉住了王杰希。

两个人在棚下的长条板凳坐了下来。

有千百字眼像树一般从胃裡拔地而起,却全都聚在喉头,没有半个上的了舌尖。

在身后的店家熄灯的一瞬,叶秋看向他。王杰希觉得身边的这个人突然之间好像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然而同时存在于上的是从未消失的镇定和强大。

听见一个因为口乾舌燥而发哑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吐出。

“你冷不冷?”

叶秋听见这句话,难得十分明显地愣了好一下,随后笑了笑。

王杰希在许多年后都还记的清楚,那不是寻常时候的叶修的表情。那是个同时带着了然、无奈、自嘲、妥协,却又温柔非常的笑。

雪花依然翻飞,但他们之间凝固的河在这个时刻解了冻,带着绿意重新汩汩流动起来。

他们进行对话、交换隻言片语,继续沿着街道走。没有实质意义上的目的地,也就没有停止抑是终点。很快地,原本僵冷的身躯和脸庞都温暖了。

他们来到一家偏僻的小店,王杰希甚至不知道是怎麽来的,只是跟着身边的人走。大扇的铁门已经拉上,但上头挂着的牌子翻出的是营业中那面,大概是避风雪拉上的。叶秋领着他从一旁小门进去,门开的低,他俩都得佝偻着进门。

一个头髮灰白掺半的伯伯从厨房探出头来,见是叶秋,打了个招呼:“小修,带朋友来啊?”边笑咪咪地对王杰希点了点头。王杰希只听被喊的那人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两听啤酒,便带着他入座。店不大,桌子是一般的方桌,椅子也是最普通的立式塑胶椅。两人对坐。

“我知道晚了好几年,不过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修。”说着装模作样地伸出了手来拉他。

王杰希的大脑还没有从外头到室内的这个温度转变中缓过来,手还任他拉着,便听他继续道:“我十五岁离家出走,后来回去拿了我弟的证件,他那名字大众化多了,也方便我那会儿不被人给找回去……”

王杰希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这个话题越界了。他瞟了瞟叶修手裡的啤酒罐,又看了看人的脸,酒没少下去几吋,脸也没红起半分——真是一杯倒一口醉?

眼看这人毫无自觉,嘴裡还在絮絮叨叨,手裡罐子又提起往嘴边送,他伸手按在腕上。

“叶秋,你别喝了,也别说了——” 

“——大眼。我知道是你啊,没事儿。总之那几年……”

“你别说了!”王杰希压着音量想怎样才能让人先打住,完全没想过有人可以才喝一口啤酒就茫成这副模样,他们如何都不是能讲这种事的关係——那是什麽关係?他反射性自问,又立刻拍灭。

“王杰希。”

叶修放下啤酒,反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定定看进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已经想跟你说很久了。”他的手轻轻拢起,握住他的。

没有电影情节裡塑造出的汹涌,大概是像水花和涟漪,细微而遍布整片意识。晕乎乎的,这得是黄汤之祸。王杰希没有再打断叶修,静静听着面前的人将自己近十年来的日曆一页页撕给他看。

故事见了底,末了退役和未来都被叶修一根手指头轻描淡写地揭过。

他口刚开,想问这样不累吗,这个问题随即被自己驳回。然而眼前的人彷彿知晓他在想什麽,笑笑看着他:“本来就是逆水行舟啊!”

“如何,大眼,陪我上船吗?”




后来,过了几百个日子,又一则新闻一如几百天前同样躁动而争先恐后地在各种媒体平面沸腾起来。主语改了一个字,讲的是同一人。领着新创队伍兴欣拿下联盟十赛季冠军,个人打破单挑连胜纪录加之当赛季最有价值选手,并且再一次宣布退役——





湿润的、轻微刺痒的触感,同时带着闷闷的磨搅声与一股青草混和了油脂蛋白质的难言的气味,乍然冒了出来。

王杰希回过头的时候,始作俑者已经蹄子转向哒哒地跑掉了。空馀下来的目光自发汇集到侧躺在草皮上的人上去——主犯跑了,好歹从犯还在。

“那隻羊刚刚偷亲你啊。” 从犯先生言笑晏晏,大言不惭。

此地的山羊兴许是见惯了人,并不怕生,一向自由自在,来去如风。方才的景况(儘管他不十分在意)叶修分明是可以做出反应,比如出个声提醒的,却选择躺在一旁幸灾乐祸看他被羊亲——不是,袭击——用口鼻碰他后颈。不过王杰希如今已可以摸出七八分这人话裡的真心实意与否了,因此只用眼神在他脸上绕了一圈,轻声道了句:“出息。” 此时恰有海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细而低沉的咻咻声,裹着未散的尾音扬长而去。

叶修维持着一手枕着头的侧躺姿势,眼带笑意直直盯着王杰希看,后者面风,带着尘土和盐巴味道的气流不断洗上他的脸,吹得人直眨眼睛,但出于莫名的心思——说是固执不够准确,要强又言过其实——仍旧保持着和叶修对视的方向。

鸥鸟的叫声在海面迴盪,忽近忽远。突然有汽船鸣笛,遥远似从地平线处航行过来,王杰希就想起了当年叶修问他的那句话——他当时是怎麽回答的?

再則,事隔经年,逆水而行的小舟靠岸了吗?

两个人一坐一躺,海风吹着白云跑,远处海浪声声声入耳,叶修拍了拍身旁草皮,稍微撑起身,一伸手将王杰希也拉了下去。

呜——呜,呜——呜。

船笛声一长一短,一长一短。是“好”的意思。*





end

*查过了新科的意思但没有确切的答案究竟是第一次还是只要最近一次就算,这边取后者之意。

*採自国际海上避碰规则,原本是"同意对方船隻要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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